甲午年五月初九
冷漠泪光深,多情暮色重。
今夜入君怀,就当是场梦。
一
我幻想与你在同一个城市待到夜色阑珊。
那夜她叫我,说能陪我走走么?
她是上学期临近放假时候认识的,学妹,在假期交流的很愉快。恰好我又是一个很扯淡的家伙,大概就这么被引为好友了。
她说,我在宿舍楼下面等你,还有你的奶茶。
我是很喜欢和妹子扯淡的,在妹子面前我的灵感仿佛无法抑制的涌现,这是我自己也很享受的一种感觉。犹如喝酒,担心自己醉了之后的言语,无法经过清醒的掩饰而说出自己平时不知不敢的东西,是刺激而又令人期待的。
所以我便下楼。
下楼之前我也磨蹭了一会,因为按照这妹子的习惯,总是不会守时的;那我也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然而当我走到楼下,从树下的阴影中竟然还是发现了她。
「呦,今天挺准时啊?」
她没理我:「喏,你的奶茶。」
「又有啥事呀?」
「出去说。」
我们的宿舍离学校西门很近,出门不远有一公园。湖南的公园大概都是有山有水的。
于是我们并肩走着,相隔一人。我认为这是一种最安全的距离,近则亲密,远则尴尬。
於是我喝着奶茶,她踢着步子。
终于她说话了:「我们好久不见了吧?」
确实,自打开学就基本没有什么联系了。我虽喜欢扯淡,自己却没什么话题的;总得有人找我说话,我才能顺着别人的话题开扯。
她忽然提起这些反而让我有些尴尬:「呃,是。」
「其实前段时间我找了个男朋友。」
呵呵,我瞬间觉得我的脸上挂满了苦笑,这是备胎的节奏么?
然而我也只能说,「哈,居然还找了个男朋友啊。」
公园中有一小湖,名平湖。然而我所知的湖面大多都应是平的,我也无法从这命名中看出什麽;我想大概他想表达这湖不是人工填平的吧,所以公园也就以湖命名。湖中似有小岛,我只在夜晚来时,从水面反射的灯光中隐约间见过:落地窗的洋楼,临水的小院;到了白天就又消失了。
我与她沿著湖边走,并没有看到那座小楼。
「你说,你相信未来麽?」
「耶?你和你男神咋了?」
「才不是男神,我的男神只有哥哥一个人!」
「备选男神。」
「那也不算!」
「得,就叫小男生吧,你和他怎麽了?」
「你相信未来麽?」
「怎麽又是这个问题?」
「你说,我和他到底算什麽?」
九点半的公园路口已经没有多少人。
道路两旁是常年不修剪的树,人站在其中,连夜晚最后的光源——树叶间昏黄的路——也无法照清人的脸。
「我好烦。
我和他在贴吧认识的。你知道我喜欢在贴吧上调戏别人的吧?我那次就是调戏他,然后就觉得他,怎麽说呢,好天真吧。
然后他就要了我的QQ,然后我们就一直聊,然后就挺聊的来嘛。后来有一次他就忽然给我表白了。
他说他在贴吧和我说话的时候就对我有好感……」
「然后你答应他了?」
「我就是觉得他好天真,不忍心拒绝他。」
「嘿,那你继续。」
「他有时候就来教室等我,晚上送我回宿舍。我和人一起走的时候喜欢打人,你知道的吧?我也打他,他就说他不好意思,还让我这麽主动,其实我是想和他牵手吧?然后他就拉我的手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此时我该说什麽,所以什麽都没说。幸好奶茶还有小半,可以继续认真的小口小口吸著,发出嘶嘶的声响。
「可是他晚上的时候要玩游戏,我看他特喜欢特认真的对游戏,就是那个CF,每次七点多都要去玩,等九点多才会玩完。昨天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又说到时间了,让我和他去网吧,我就跟他去网吧直到他玩完。」
「啧啧,带妹子去网吧……」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看的一篇豆瓣的文章,关於歌曲「气球」的评论:
「尤其当你在那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去那么一家整体冒着热气和臭气且熏天而每个人头顶都烟雾缭绕的这么一个地儿,你所有的跟感情有关的细胞都一瞬间坏死且无法复原就像内些年少轻狂的感情一般脆弱的夭折而不堪回首。 」
网吧当真充斥着青春。
「他说晚上给我打电话,到现在也没打来。」
我们就这样似乎漫无目的的走,再意识时,已经回到了学校。
「这麽晚了,还不回去?」
她没说话,看著不知何处发呆。
「嘿?」
她说,「你说我该怎麽办……」
「虽然我觉得这汉子挺屌丝,不过你要想继续的话还是要多接触哇。」
「怎麽接触……」
「约会不会麽?不行就一起上自习去!」
「可是他不喜欢看电影,我也不喜欢自习……」
「那乾脆甩了他得了,您现在这状态就是失恋。」
我们站在了她宿舍楼下。
我看向她。
「再坐会吧」,她在路边的路伢子坐下。
过年时我买了一条牛仔,据说是可以养出形状来的,我之前并没有什么养一只牛仔的经验,所以也只能算至今保养的不错,也没洗过。
我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张开,从中分出薄的两层,铺在地上。
「哈哈哈,你也太娇气了吧,妹子。」
我没理她。
「喂,你说我失恋了该怎麽办!」
女生宿舍楼下平时是很有趣味的:可以看到很多苗条的身影从眼前走过,因为没有灯光,看不清脸却觉得更漂亮;然而坐久了终究还是会觉得别扭。
我已经想回宿舍了。
「失恋?发泄吧。唱歌喝酒什麽的。」
「走,喝酒去吧!」
「喝酒……什麽?」
「喝酒去,找个人少的地方,我不喜欢人多。」
宿舍区有篮球场,周围又有低矮的石桌石凳,坐上去旁边就是篮球架子,突兀的扎在那里。平时我也不愿坐的,会担心篮球飞来而不安稳。
她说:「我很能喝酒的,在家喝三四瓶都没问题。」
我去买了五瓶酒,两瓶鸡尾酒三瓶啤酒。鸡尾酒是绿色和黄色的,啤酒也是黄色的。
我打开盖子,鸡尾酒的味道不错,比别的酒该算是好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也忘记了她说了什麽。
我看表,十点半。
她只是喝。
她说,「他刚才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都被我压了。」
她说,「我不敢回宿舍晚了,我怕宿管认为我不是好女孩。」
她说,「今晚我不想回宿舍,就想在这呆著。」
我握著手中的鸡尾酒,看见她已经喝下去第二瓶了。
「我在家其实很能喝酒的,在学校不知道怎麽就不会喝了。」
「这酒味道真难喝,我不想喝了。」
「我晚上在这会不会遇到流氓啊?」
她喝下了第三瓶。
我说:「你要真不回我就在这守著你吧。」
「我今天例假。」
「我好冷。」
我看了看我穿的半袖和她穿的里衬和套衫。
「我们去开个房吧。」
二
我们终于还是没开房,毕竟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尽管暧昧的气味似乎已经开始滋生。
我说,「还是去KTV吧。」
其实我更愿意待在现在的地方,露天躺着,可以感受风吹拂到脸上,可以听到夜色混合的说不清都是什么的声音,然后发呆的看着星空或者看着星空发呆。
衡阳的夜和家里有什么不同?我并不知道。我既没有在家里露天过夜也没有在衡阳露天过夜的经历。所以对于未知却没什么危险的事情我是很有冲动去尝试的,呃,大概是没什么危险的吧?
她已经喝多到站不直了,我只好扶着。用一个身体控制两个人的重量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们又坐在了马路伢子上。
她的电话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调成静音,伏在我的腿上哭。
我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接,也不想问。
我静静的等,看着她的背。起伏渐渐平稳,竟然睡着了。初夏全压到了一件薄衫上,印出了里面白色内衣的带子。我还看到了细小的环扣……
我叫醒她:「还没到时间呢,你现在还能回去。」
「等一会就可以去晚晚场了!」
「那晚晚场啥时候?」
「不知道,大概十二点半吧!」
她又睡去了。
还好我们坐在什么树的阴影中,所以在我肆无忌惮的盯着路上往来一双人看的时候不会担心他们看清我。渐渐没多少人了,我就四处乱看:光线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换成了一些别的生命。没有人语,它们的嘈杂越显安静。
我搀着能走路的她横穿环路,在大车面前呼啸而过,来到KTV前。
前台说,没有小包。
我们来到不知道是真没有小包的大包,还是为了多赚点加班费的大包。我搂着她找到一个舒服的沙发,回味她发丝拂过我眼镜的感觉,还有味道。
她看向我,「我想睡一会儿。」
我把她放到一个角落,我坐在另一个角落。
包厢里开着空调,清冷的吹在我们中间的空着的沙发上。
我不喜欢KTV,这仿佛就是弱者的战场,只敢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对着几个相熟的人唱歌,还要有电脑提醒歌词或曲调。我更喜欢在夜里对着街道大吼,想到什么唱什么,声嘶力竭,就算遭人白眼,也至少能有什么影响一下我生活的周围。若是听到「以前半夜唱歌的那谁……」说不定还会觉得自豪吧。
所以尽管身在贵了近一倍的大包,我依然不想对着屏幕发呆似的唱歌。打开原唱,点了所有的许巍的歌,有远方和姑娘。
在我迷糊的听着那些关于我一度因冲动而产生的梦想的歌曲的时候,她又醒了,缩在角落抽搐,然后抽泣。
我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她接过,说要去上个厕所。
我说,出门右转就是。
似乎已经放过了很多首许巍,她还没回来。
不会是被人掳去了吧?
出包厢右转,厕所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更多的事情可以联想了。
我怕喊错人,又担心如果出事了我大概也要被查的,怎么说也要喊一声的了。
「孙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她说了没事,我便可以安心了。
我回到屋子,换个舒服的姿势,双手插兜,稳好手机和钱包,睡着了。
不知何时她回来了,唱着粤语歌。我听不懂,她也应该不会粤语的。勉强睁开眼睛,是beyond的喜欢你。
我再睁开眼,看到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五点半了,我们回去吧。」
我走到裸露的空气中,发现地上有些积水;天色还是黑暗,与昨夜不知有什么不同,但是确实的感觉到这是黎明,阳光快要出现了。
噪杂也快要出现了。
她说,「腿好疼。」
我说,「毛病。」
她说,「我以前腿受过伤诶!这种天气就会疼。」
我说,「那我帮你揉揉?」
我又说,「……回吧!」
她说,「现在宿舍估计还没开门呢,我们不如去东门吃早点吧?」
我说,「行。」
我们并肩走着。她忽然加快几步,转过身来:「那个,今天你就当啥也没发生过哇,你就当……」
「就当是场梦。」我说。
我们彼此看着,都露出了微笑。